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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五伏】离家出走后会被打屁股吗

Summary:和五条悟吵架后,六岁的伏黑惠离家出走了。

津美纪发现惠带走了甚尔送他的小箱子。

 

是来自微博的点梗,惠亲情团宠向,大量五伏津+少许甚。

爱是相互的,这篇是惠中心,是我流团宠,ooc致歉

故事未来的指向是五伏。

 

*

他们都只是孩子。他们需要一起长大。

 

 

————正文分割————

 

—01—

 

2009年。

 

老旧的小巷里,男孩和女孩一前一后地走着。

 

松弛的电线四处纠缠,地面的边缝杂草乱生。灰扑扑的景象中,唯一明快的就是太阳。

 

蝉鸣拖着闷热的暑气把人笼罩,汗水从孩子的下巴滴落。身体黏糊糊的,眼前的事物仿佛被加了一层白光般看不清楚。伏黑惠知道自己又饿过了头,但他没有出声。

 

剩下的钱不够他们坚持多久了。

 

“津美纪,不要再走了。”伏黑惠停下脚步,“那两人不会再回来。”

 

“……妈妈就是在前面的路口消失的。我想看看她去了哪里。”津美纪没有否认惠的话,她只是有些执着地,想要进行最后的确认。

 

确认他们被抛弃了。

 

路口空荡,三岔路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
 

无法知晓曾经路过之人去往何处。

 

津美纪和惠共同沉默了很久,最终是女孩打破了寂静。

 

“我们回家吧,惠。”津美纪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,女孩稚嫩的声音微微颤抖,“妈妈不回来了也没关系,我做饭也很好吃。”

 

惠任由津美纪拉住他的手,没有像最初相识那样挣脱开。小小的手掌相贴,掌心灼热,汗水滑腻。

 

他们只剩下彼此。

 

意识到彻底被抛弃是一个漫长的过程。

 

他们像往常一般上学,就算作业本需要额外的费用,就算体育课要穿的运动鞋破了需要修补。

 

就算积蓄见底的日子更加疾速地靠近。

 

因为,如果连学校也不去,他们就与人们完全脱节,随后被彻底困在那个由小房子组成的世界里。

 

恐慌、无助、疲惫、饥饿……这一切让人在沉闷的夏日空气中窒息,孤独如附骨之蛆,在梦中也无法摆脱。

 

漆黑的夜晚到来,电被停了。

 

欠费单被压在桌上用作演算数学作业的草稿纸,看不到也记不清。过期的超市食品堆放在一旁,油污沾染了纸张,来不及收起。

 

令人害怕的事正在发生,只有被窝能给人安全感。惠和津美纪躺在榻榻米上,攥紧盖着肚子的薄被不说话。

 

从客厅传来的敲击声一阵强过一阵。门好像快要被敲烂,又似乎永远不会烂。“喂,有人吗?再不交房租就滚出去!”房东的声音陌生且饱含愤怒,“开门!有人在里面的吧!”

 

不知过了多久,怒骂声终于停止。脚步声远去,惠和津美纪互相握着的手已经被彼此捏得发红。惠看着墙皮脱落的天花板,在黑暗中道:“拖欠了这次房租,就可以再撑一个月。下个月,房东一定不会简单放过我们。津美纪,如果钱用完了,我们会死吧。”

 

“不会的,惠,我们不会死的。如果到那个时候,爸爸妈妈还没回来,我们就去福利院。他们会提供吃的……只是,我们会被分开。”

 

“福利院不是会虐待小孩吗?”惠皱起眉头,“去那种地方,不会幸福的。也许死了更好。”

 

“死怎么会更好?惠啊……要活着才可以得到幸福。”

 

两个孩子在沉寂的黑暗中手牵着手谈论死亡,他们并不能像成人一般理解死亡的全部含义,但这个词蕴含的终结意味,他们每天都在面对。

 

大概不久之后,就会饿死吧。

 

或者,在没人注目的角落里消失。

 

连爸爸妈妈都不要他们了,还有谁会在意他们的死活呢?

 

在对死亡本能的恐惧中,长期的失望与不安使惠逐渐产生了对终结习以为常的虚幻感,以至于放弃一切也显得轻松。

 

剩余的钱被一张张整齐地叠在小盒子里,硬币也分类放好。随着钱币的减少,划在日历上的鲜红斜线一道道增多。

 

像在进行着倒计时。

 

“津美纪。”惠把洗好的衣服递给站在凳子上的女孩,夏日的风将洁白的衣料扬起,露出背后铁锈的阳台栏杆与澄澈的蓝天。

 

“钱用完之前,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。”伏黑惠仰头道,“进入福利院后,也许就不能一起去了。”

 

“去哪里?”津美纪笑着问他,阳光把她的侧脸照得明亮。

 

“你不是想去海边看星星?”伏黑惠认认真真道,“还有在星夜里出现的人鱼。它可能真的存在。奇怪的东西到处都是。我也想看看更多动物。”

 

“惠又看到怪物了吗?”津美纪的目光变得有点担心。

 

小男孩神色平静地点点头。

 

“我知道让津美纪也看到的办法了。”

 

晒完衣服后,两人跑到书房里,纪实类的志怪书籍被翻得卷起边,各种各样的旧书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。伏黑惠在漏进书房的阳光中比出小狗模样的手势,灰尘在稚嫩的手指旁沉浮起舞。

 

“玉犬。”清脆的童音吐出古老的词语。

 

影子波动了一瞬,小白狗出现。伏黑惠拿出一根鲜红的绳索,绕在小白狗的脖子上。

 

“是从影子里出来的狗狗。”惠对津美纪解释。

 

“哇。”津美纪看着漂浮在空中的红绳,双眼似乎在闪闪发亮,“这是惠的法术吗?还是要叫做魔法?”

 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惠摇摇头,他眨了一下眼睛,“狗狗在舔你的手哦。”

 

“哈哈哈……是吗?”津美纪试探地摸了摸浮空的绳子上方的空气,“狗狗是什么颜色的?”

 

“白色。”

 

两人拿出一张日本地图,仔仔细细地规划起路线。“在这里换乘列车。”惠用绿色的笔做下标记,“然后可以在这里吃午餐。”

 

“可能不只是人鱼,电影里的东西也会在各种地方出现吧,因为惠是一个法师。”津美纪兴致勃勃地辨认地图上的地名,“京都是妖魔鬼怪最多的地方呢。”

 

“危险的地方还是不要去了。”惠的语气谨慎,“玉犬打不过太厉害的家伙。”

 

他们的生活是贫瘠的。

 

空空的钱罐让他们无法接触县城里五光十色的娱乐活动,永远储不满的冰箱使他们主动减少玩耍,因为会饿得很快。被父母抛弃之后,生活就是学校和家里的连线,一眼就望得到头。

 

但是,惠和津美纪依旧相信绚烂的梦境,书上的童话,电视里的怪谈。他们相信星空的神秘与大海的无垠。孩子们的世界很小,可惠拥有常人没有的奇异能力。津美纪不会像别人一样指责惠在撒谎,或把他看做疯子。

 

她选择相信惠。

 

“因为,惠是一个好孩子呀。”在惠红着眼问为什么时,津美纪抱住他,轻轻摸着他的头,这样笑着说。

 

所以,即使此刻被困在贫瘠里,惠与津美纪也不曾绝望,如果抛弃这间小小的屋子,他们还可以在梦幻的世界里遨游。

 

夜晚再一次降临,惠看着天花板上爬行的昆虫,轻声道:“津美纪,分开以后,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?”

 

“不会的啦。”津美纪摸了摸惠的头,“就算被不同的家庭领养走,惠也可以找到我的,你不是有小狗吗?惠还是会法术的厉害的小孩呢。”

 

“不只是找我,惠长大以后也可以找爸爸妈妈……”

 

“津美纪,你还记得爸爸的样子吗?”

 

“两个都记得哦。”

 

“我已经不记得了。”

 

“骗人。”

 

“就是不记得了。”惠闭上眼睛。

 

两人的交谈声渐渐微弱下去,聊着聊着就只剩下气音,最终沉沉睡去。

 

他们约定好,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上学的日子。

 

黄昏给万物拉出长长的阴影,伏黑惠背着书包往家的方向走。

 

“你是,伏黑惠小弟弟吧?”

 

伏黑惠转身,看到了奇怪的白发男人。

 

无限的可能性坍塌了,只剩下一。

 

 

—02—

 

听到爸爸的事的时候,伏黑惠打断了五条悟的话。

 

他已经决定好再也不要想念那个男人。

 

“我没兴趣知道那家伙人在哪,做什么。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,我早已不记得他的长相。”

 

“津美纪会得到幸福吗?我只关心这个。”

 

于是一番交涉过后,以将来成为咒术师为承诺,惠与津美纪生活所需的资金得到解决。

 

旅行的计划终止了。伏黑惠不觉得遗憾。

分别并没有发生。

 

小小的房子里多了一个人,第一次进门的时候,五条悟的头差点被磕到。

 

他的制服……是高中生吗?惠看着五条悟和津美纪在客厅里交谈,这样想道。

 

距离五条悟来找他,已经过了一个月。性格平易近人、温和爱笑的津美纪和总是吵吵嚷嚷的五条悟已经混熟了。

 

闲聊之后的时间是悟和惠的单独相处,指导术式,说明咒术世界的规则。

 

但闲聊之前的欢乐气息,似乎没有沾染到惠。

 

惠不说逗乐的话语,也不接笑话。他相对两人而言安静许多。平静地坐在那,像水在森林里流淌,与背景和谐地融为一体。不打扰前景中的人类嬉闹,也不参与。

 

“惠,你为什么不喜欢笑啊?是不喜欢我吗?”五条悟双手插着口袋,低头看小孩。

 

“不是。”伏黑惠的语气硬邦邦的,“没什么好笑的。”

 

“哦。”五条悟干巴巴应声。

 

“惠,不开心吗?那今天我们去游乐园好不好?”

 

“可是训练完还要写作业。”

 

五条悟感到些许挫败和烦躁。

 

本就不闲,还要面对怎么也捂不热的小孩,真是麻烦死了。

 

怀着满腔热情和“要负起责任”的好心去接近小孩,却一次次接收到“拒绝”的反馈,五条悟也生起了闷气。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并不好受,好意得不到回应的失望让他的热情冷却。

 

“津美纪比你可爱多了啊。”五条悟皱着眉叹气,“真烦。”

 

伏黑惠攥着铅笔的手指一僵,他死死盯着作业本,却什么也看不进去。

 

被讨厌了。

 

他没有不开心,没有不喜欢五条悟。可是就是无法轻松地面对五条悟的好意,也笑不出声。他无可自控地一次次回避,难以坦然接受另一个人的善待。

 

他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,又在害怕什么。

 

果然被讨厌了。自己确实一点也不可爱。

 

伏黑惠把头压得更低,他鼻尖发酸,为了不被察觉出不对劲进而被嘲笑,他咬着牙道:“讨厌我的话,为什么还要来找不愉快。”

 

“哈?”五条悟不可置信,在读高中生瞪着眼摘下墨镜,耐心告罄,于是声音拔高道,“明明是你讨厌我吧!你这臭小鬼。”

 

“对,就是讨厌你!”伏黑惠抬起头,放下笔跑回房间,关门落锁一气呵成,既然五条悟开始讨厌他了,他为什么不讨厌五条悟?

 

“开门!”五条悟咬牙切齿地用脚踹了一下房间门。

 

脆弱的木板震颤,发出巨大的响声,随后直接裂开。

 

五条悟吓了一跳。

 

他从小到大无法无天,踹门是家常便饭,高专在几个问题儿童的祸害下不得不把所有材料加固,很难踹烂。五条悟第一次在伏黑家闹脾气,完全不了解环境材质,习惯了高专的腿没轻没重,原本只想弄出响声表达一下愤怒,这下直接变成了破坏。

 

“我……”五条悟从门上移开目光,刚要说我不是故意的之类的话来开脱,未免小孩更愤怒,却没想到,对上的是一双盛着恐惧的眼睛。

 

“……对不起,五条先生。”伏黑惠的脸有些苍白,“你不要生气。”

 

五条悟愣住了。

 

不应该是这样的。

 

该道歉的是他而不是伏黑惠。在他的预想中,这个孩子会指责他,会像炸毛的猫咪一样怒视他,会义正言辞地让他赔偿。唯独不应该向他道歉。

 

他让小孩害怕了。

 

“惠,我……”五条悟上前一步,话还没说完,伏黑惠就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后退一步。

 

五条悟觉得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。他低下头抓了抓头发,随后道:“门我会赔的。”

 

说完,高中生便消失了。留下伏黑惠浑身冷汗地看着裂开的房门。

 

如果五条悟是个陌生人,那么,他再怎么凶狠,伏黑惠也不会害怕。

 

可五条悟不是陌生人,他要成为他的家人。

恰恰是这样的身份,让伏黑惠对他的负面情绪感到恐惧。

 

靠近的话,就有受到伤害的可能。

 

惠害怕来自心灵的利刃。

 

—03—

 

“我是医师,不是育儿专家。”家入硝子脱下手套,看向情绪低沉的同窗,“在思考怎么照顾孩子之前,麻烦你自己先长大吧,问题儿童。”

 

“哈?你在说什么梦话。我已经不是了。”寻求帮助不成反被嘲讽,五条悟炸了毛。

 

“哪个成年人会真情实感地和六岁小孩吵架啊?”家入硝子移开目光,“哦,不仅吵架,还在吵架后闹别扭。”

 

“我没有闹别扭,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沟通……”五条悟叹气,“就连靠近一步惠都要退后,为了不让他做噩梦,我不是只能走掉么?”

 

“都说了我不是育儿专家。”家入硝子打开医务室的门,“我要下班,你继续学习当家长吧。”

 

五条悟:“……”

 

惠在害怕他啊……五条悟双手插兜,走入夜色中。

书店,应该有育儿指导书籍吧。

为什么他一个大忙人彻底沦为了保姆?

五条悟啧了一声。

在学会怎么相处之前,还是不要去折腾小孩好了。

 

“五条先生很久没来了。”津美纪关上窗户,收起今日份的星星观察日记,她看向惠,试探着道,“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?惠。”

 

在桌子边看书的小孩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慢吞吞道:“可能……他在因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吧。”

 

“什么事?”

 

惠告诉了津美纪他和五条悟之间的争吵。

 

听完,津美纪噗嗤笑了一声,她哒哒哒跑过来,坐到惠身边,低声道:“五条先生怎么可能因为这几句话生气。他可能是在伤心。因为没能和惠做好朋友吧。”

 

“……我没有讨厌他。”伏黑惠闷闷道。

 

“那惠告诉他,好不好?”津美纪看向日历。曾经的倒计时已经停止许久,鲜红的符号留在了过去的日子里。小女孩看向日历,用红笔久违地圈起一个日期,“心意不传达的话,对方也许不会知道呀。”

 

“我们邀请五条先生来家里玩吧。”

 

惠看了看津美纪圈起来的日子。是下一个周末。

 

他还是觉得五条悟有些生气。怎么才能让他开心呢?

 

那一天,五条悟教了他几个简单的操控咒力的方法。他好像还对式神很好奇。如果调服新的式神,五条悟会开心吧?毕竟,他一开始看中的就是他的能力。

 

于是每天晚上,伏黑惠房间里的灯都亮到很晚。影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晃动变换,遮盖住小孩落下的汗水。

 

想要快点成长。

这样的心情拉紧了惠的神经,夜晚也变得不安。

 

终于,在约定好的前一个晚上,从影子里跳出了新的动物。惠的眼睛很亮,他看向雪白的一团,在它完整地呈现出来之后,小孩期待的目光却带上了失望。

 

那是一只软绵绵的兔子。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力。

 

“他会失望吧……一点也不强大。”惠蹲下来摸摸兔子的背部,被亲昵地蹭蹭手心。

 

如果今后的式神都这样弱小,怎么可能追的上五条悟的脚步呢?这样的自己对五条悟而言也没用了吧。

 

没用的小孩,只会被抛弃,或早或晚。他的父亲早就教会了他这个道理。

 

约定的日子到来,伏黑惠却浑身不舒服,鼻子里冒出热气,头也晕晕的。大概是这几日过度疲惫,昨晚又调服了式神消耗掉太多咒力,惠发起了低烧。

 

“惠,五条先生来了哦,快出来吧?”津美纪在客厅里叫惠。

 

惠把体温针藏进柜子里,应了一声好。既然是邀请,就不该扫兴。他轻轻甩了甩头,想把眩晕感甩走,却更晕了。小孩缓慢地眨眨眼,从镜子的反射里确认脸色暂时没有异常后,他深深吸了口气,推开房间门。

 

客厅里,已经到达的五条悟笑着摸了摸津美纪的头,在转头看到伏黑惠时,他的笑容僵硬了一瞬。

 

伏黑惠平平的嘴角往下撇了一点。五条悟果然是不喜欢他吧。

 

五条悟的笑容更僵硬了。怎么了,惠还在排斥他吗?

 

气氛变得有些沉闷。津美纪给惠使眼色,可昨天还眼神发亮的弟弟却变成了无精打采的样子,对聊天提不起劲来。

 

“惠,我们不是说好了吗?你害羞的话,我就走开,要和五条先生说清楚呀。”在惠耳边低声说完,津美纪就跑进厨房里清洗橘子,并拒绝了两人的帮忙。一大一小在客厅里面面相觑,伏黑惠看着五条悟,终于鼓起勇气道:“五条先生喜欢兔子吗?”

 

“嗯?”五条悟道,“没有特别的想法。”

 

“兔子很弱小吧。”伏黑惠移开了目光。

 

“嗯……确实是。”五条悟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
 

“津美纪说,这几天你都很努力地练习。”五条悟笑了笑,心想这一次一定好好夸他,这样小孩就会开心了吧?育儿书上说了,孩子需要常常夸奖和温柔对待才会敞开心扉。

 

 “等会让我看看你的成果吧。”

 

果然五条先生最在意的是他的力量。

对不上脑电波的惠心情更低落。看到脱兔后他会大失所望吧。

 

吃完午饭后津美纪和同学约好了逛集市,又到了两人独处的训练时间。伏黑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在接下五条悟的招式时,也在频频恍惚。他的脸颊渐渐漫上红晕,体温升高,五条悟对此并没有在意,只当是运动带来的正常现象。

 

“惠——怎么一直在走神?”因为小孩的表现太差,五条悟实在夸不出口,他有些苦恼地皱皱眉。

 

小孩脸色很差地坐在地上看他,没有说话。

 

“累了?”五条悟蹲下来,“那我们不练体术了,来讲讲咒术?最近有什么新的感悟吗?”

 

伏黑惠摇头。

 

“召唤式神让我看看?”

 

“都是弱小的家伙。”伏黑惠攥紧了拳头,“你看了也不会开心。”

 

五条悟:“……”

 

“惠,你说实话,是不是在生我的气?”

 

“没有。”眩晕感变得更重了,伏黑惠垂下眸子,五条悟的声音远远近近地飘忽着,他听得到,但思维很难转起来去理解。

 

五条悟压下不悦的情绪,按照指导书上的提示来耐心对待伏黑惠,可是却没什么用处。

两人的对话近乎牛头不对马嘴,伏黑惠从今天见面开始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。

 

“啊——”五条悟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,觉得遭遇了连人类最强也无法解决的困境,“我到底欠了你什么啊?”

 

看了很多书,准备了一个周,像傻子一样模拟和孩子交谈的情景自言自语,五条悟认为自己已经仁义尽致,为什么伏黑惠还是油盐不进?他感到挫败和强烈的不开心。没忍住上升的怒气。网络上常常说带小孩的家长容易崩溃,原来不是假的啊。

 

“你觉得我是个麻烦吗?”虽然脑子很迷糊,但直觉还是让伏黑惠知道五条悟不开心了,他的心情也落到了谷底。

 

“是很麻烦啊。”气头上的五条悟这样说。

 

“你来找我,只是因为我有用。你喜欢的是津美纪这样的小孩。如果我没用,就只是麻烦而已。”

和津美纪在一起的时候,五条悟笑容灿烂,很开心。而面对他,五条悟就常常不开心。

 

“哈?”五条悟觉得自己的用心照料都掉进了黑洞里,这个小屁孩是没有良心吗?

 

“你要这么想,就随你吧。”五条悟强装的轻松语调消失了,他的语气冷下来。

 

“不是吗?现在你已经后悔了吧?我弱小,不能坚持训练,也没多大用处,我不在,你会有更多时间……” 好好照顾津美纪。

 

“你真的这么认为的话,就走开啊。”小孩的话没说完,就被五条悟打断了,他彻底生起气来,目光冰冷,“在这里矫情给谁看?”

 

说完,他便起身离去。房门开合发出刺耳的声响。不能再待下去了。五条悟自认忍不下脾气。

 

伏黑惠安静地坐在地上。

 

五条悟很久不来,果然是因为讨厌他。

 

既然这样,他走开好了。

 

伏黑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拿出了保存在杂物堆深处的小皮箱。随后翻出了曾经和津美纪一起规划好的旅行地图。海和陆地的交线上画着蓝色的星星。那是他们曾经想去的地方。

 

皮箱是爸爸买给他的。

 

在和津美纪的妈妈组成家庭后的某一天,男人带他们去看电影。或许是本来就不耐烦,不在乎,男人似乎没有仔细选片,只是随意点了个海报是儿童头像的。

 

那恰好是四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的故事。是几年前就上映的,很有名的影片。

 

电影里,孩子们相互扶持着,跌跌撞撞地生活。虽然很努力,但在故事的末尾,最小的妹妹还是不小心摔下凳子死掉了。

 

死去的妹妹被哥哥装进行李箱,拉到父亲工作过的机场,那个他们所向往的,能够看到蓝天和高高的飞机的机场,在星星升起的夜里静悄悄地埋葬。

 

小孩子的体型很小,曾经,被父亲抛弃的母亲把她装在小皮箱里,躲过邻居的目光搬家。

再后来,他的哥哥把她的尸体撞进依旧对她很大的小皮箱,带她走向不再有痛苦的星空之下。

 

因为是特意出来玩的日子,观影结束时,爸爸答应给两人买礼物。惠在小而杂乱的商铺里看了看,指向角落里的绿色行李箱。

 

惠早就感觉到,男人渐渐不爱他了。在妈妈去世后,男人就把他的爱一点点收了起来。失望的次数越来越多,惠已经明白,他迟早会抛弃自己。就算组成了新的家庭,娶了新的妻子,男人的目光还是不会落到自己身上。

 

妈妈才是爸爸最重要的人,自己是多余的。自己对男人而言没有用处,只会消耗他的钱财——他想用来赌博的钱财。

 

“你这小子……”男人似乎颇为意外地笑了一声,“居然在给自己选棺材啊。不愧是我儿子。”

 

刚才的电影,男人居然有认真看吗?

 

这是那一刻,惠心中唯一的想法。

 

—04—

 

发现惠带走了行李箱,归家的津美纪神色变得慌乱。

 

被气走的五条悟早就后悔了。他的话确实很过分,但是跟臭小孩低头道歉他一时半会做不到。于是过了几个小时才因为津美纪的电话回到伏黑家的五条悟,看到的就是不安又难过的小女孩。

 

本以为惠最多只会生气难过,没想到他不在屋子里。

 

听完津美纪的叙述,五条悟的胃一阵沉坠。

 

原来,惠一直努力地练习,希望让他开心。原来兔子是他的新式神。原来惠对弱小感到这么害怕。

 

原来惠是那样期待着,有人牵住他的手,不把他抛下。

 

被一个小生命以这样的心情期待的感觉很奇妙。无关于力量的连线缠绕上了五条悟的心脏。被回应了。被认真地回应了。被自己培养的幼苗回应了。

感情是相互的。挣扎也是相互的。

 

心脏的震动间,酸胀感在弥漫。无关于一开始的目的的东西产生。惠的存在,在五条悟的心中变得鲜活。

 

惠只是一个小孩。是和他命运相连的小孩。

 

五条悟曾经见过与妈妈吵完架的小男孩大哭着在住宅区里往外走,到了出入口,好心的老奶奶问他要去哪里,小男孩哭着说:“我要出去。”

 

“为什么呀?”

 

“因为妈妈不要我了……”小男孩哭得直抽气,“……她让我走……”

 

“哎呀,她一定是骗你的。”

 

小男孩被老奶奶拉住,哭了没一会儿,男孩的母亲一脸焦急地赶来。

 

“别哭别哭,妈妈只是说气话……”

 

看到男孩被平安带回去,五条悟收回目光,叼着棒棒糖走开了。

 

小孩真的好傻。怎么可能是真的呢。

轻易就被拉住,也许是知道妈妈不会抛弃他,一路哭喊就是为了唤起大人的注意力或者撒娇吧。

 

可惠不会哭喊也不会撒娇。

 

悟抱着津美纪在空中掠过,浑身冰凉。

 

惠真的被抛弃过。

 

所以他把让他走开的话当真了。

然后沉默地离开。

 

惠是小大人。他在自己的能够认知的世界里是大人,但他的世界还是小孩子的世界。

 

他会拖着他的小皮箱在他的世界里漂流,找寻自己所认为的适合的位置。

 

“惠带走了地图。”津美纪强迫自己镇定,五条先生会飞,还飞得很快,一定可以找到惠的,“他应该会沿着路线走。”

 

大半夜过去,津美纪和悟终于在市郊列车站台旁的草地里找到了绿色的小皮箱。

 

那是惠和津美纪约定好的第一个休息站点。

 

六眼早就看到箱子里的生命。体温高到不正常,是在发烧吗?一直在发烧吗?

 

他们落到小皮箱旁,津美纪跳到地上,用被夜风吹得微红的小手迅速打开箱子。

 

惠蜷缩在绿色的小小皮箱里,双眸紧闭,发丝凌乱,他没有力气的双臂虚虚环抱着白色的小狗。津美纪看不见,但悟看得到,幼态的玉犬呜咽着,伸出舌头舔惠发烫的潮红脸蛋。

 

悟弯腰把惠从皮箱里抱出来,小小的一团在他怀里一动不动。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,烫到他的心上。

 

津美纪流着泪摸伏黑惠的额头。悟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,惠是天真的,脆弱的,对自己无意识残忍的小孩。

 

不是十影,不是仇人的临终托付,不是潜力巨大的助力,不是该被他预设人生的存在。

 

撕开附加在他身上的一层层表皮,回到他降生的时候。他不过是一个被带到人间的生命。对他自己而言,他的幸福与十影、咒术无关。

 

他只是一个孩子。一个需要爱,也值得去爱的小孩子。

 

因为那样蛮横地介入了这个孩子的生命,他就必须为此负责。

 

“惠,惠。”悟轻轻拍伏黑惠的身子,“快醒醒。”

 

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,看到悟后他微微睁大了眼,小孩似乎思索了一下,他转过头,对上了津美纪的双眼。

 

“津美纪,怎么把五条先生带来了……”

 

“是我自己要来找你。”悟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小孩发烫的额头,留下一点红痕,“为什么一声不响地走掉?津美纪和我都很担心。”

 

“……”惠瘪着嘴不说话。

 

“我很担心你,惠。”悟垂下眸子。

 

“对不起,之前对你说了那样的话。是五条先生不对。”悟摸了摸伏黑惠的头。

 

终于,惠张口,小孩的眼睛红红,鼻尖也红红。

 

“是你不要我了。”

 

“不是的。我可是等着惠长得和我一样高呢。”悟咧嘴笑起来。

 

“津美纪,不要哭了。”惠动了动,从悟怀里挣脱出来,他摇摇晃晃地落到地上,抱住了津美纪。

 

小女孩紧紧抱住比她矮了一截的小男孩,她生气道:“惠真的是笨蛋!”

 

大大的风衣被披到两个孩子身上,悟抱住了他们。

 

高高的杂草在风中互相触碰着发出沙沙声,淹没住他们的身影。

 

一个高中生和两个小学生就这样安静地挨在一起。

 

远方的城市灯光闪烁,指引着旅人的归路。头顶星空深邃,来自遥远宇宙的闪光构筑起未知的连线。

 

人类在星空之下,显得渺小而脆弱。

 

他们都只是孩子。

他们需要一起长大。

 

未来,即使是六眼也看不到。倾注了心血的一切需要时间来开花结果。在这之前,他们得到的是彼此的体温。

 

在这个世界漂流的不只是惠。

 

“惠,离家出走要被打屁股哦。”悟突然道。

 

“……不要。你又不是我爸爸。”

 

“那我是哥哥?惠弟弟,叫一声哥哥看看?”

 

“不要!”

 

“……我没有想离家出走。我会回去的。”过了一会,惠低头闷闷道,“不能住宾馆,只好带行李箱了。”

 

悟愣了一下。

 

“这条路线,津美纪知道的。津美纪找得到我。我也找得到回去的路。”

 

“可是惠没有和我说清楚呀。”津美纪依旧后怕且生气。

 

“给你的信,没有被发现吧。”惠晕乎乎地眨着眼睛,“我在信里写好了出门的事情和具体行程,只要你看到,就不会担心了。”

 

“这样也不行!惠,自己出门很危险!”津美纪用手指头戳惠的脑袋。

 

“我比津美纪厉害,两个人一起出门和一个人自己出门都不会有事。而且,我有玉犬,它会陪我睡觉,保护我。”

 

“那遇到我这样的人怎么办?”悟冷不丁道,“惠不就只能被抓走了吗?”

 

两个小孩沉默了,悟后知后觉地转头,看到他们复杂的目光。

 

“津美纪,你说得对。确实危险。遇到五条先生这样的坏人就糟糕了。”

 

“喂,惠!”

 

“哈哈哈……”津美纪终于笑出声,方才忧愁的神情从小小的脸上消失了。

 

“我们都爱着你哦,惠。不要自己跑掉。”津美纪紧紧握住惠的手,她水润的眼里倒映着星空,落着温柔的光,“找不到你的话,我该怎么办呀。”

 

—05—

 

第二天早晨,把惠送到医院后,津美纪和悟找到了惠放在书柜里的信。

 

“津美纪:

 

我去海边了,就是之前的路线。一周之后我就会回来,不用担心。早餐前记得不要喝冷水,你会拉肚子。你想要的菜谱,我已经找到了,放在厨房。这一周不能帮你洗衣服了,我会买你想要的占星书作为补偿的。小孩子住不了宾馆,所以我把行李箱拿走了,不用担心。

 

吃太多甜食会蛀牙,不要再给五条先生吃了。代我谢谢他的教导。还有,拜托你帮我传达:很抱歉,暂时不想训练,不用来找我。还有,戴着墨镜看书眼睛会坏掉的,不要再这样了。”

 

……

 

“这个笨蛋。”

 

—06—

 

所以……他到底是什么呢?悟看着黑暗中的骷髅。不是爸爸,不是哥哥,在惠上高专之前,他也不被叫做老师。狱门疆内时间停滞,他阅览着从前的记忆消磨时间。

 

惠。快点来找我吧。

 

我想回家了。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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